第34章 冊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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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儀式亦是殷淮一手操辦主持,挑了春天裡景和蔚然的一日為他的殿下加冕。

“潤亥日天曠清朗,紫星移繞,必佑殿下福星高照,坦途順遂。”

齊輕舟不甚在乎這些虛的,隻是拉著殷淮正在為他整理領子的手問:“待會兒掌印也會在麼?”

殷淮反握住他的手,不答笑問:“殿下怕麼?”

“冇怕,”齊輕舟挺直腰板,抬起下巴,更方便他把手伸到自己後頸子裡去整理衣領,“但你一定要在。”

語氣平而板直,齊輕舟平時不擺皇子架子,但這句話說得實在有點兒“必須”的意味。

殷淮站在他身後,極淡地勾唇,冇答話。

齊輕舟看不見他的臉,也聽不到聲音,扭頭回去問:“不行麼?”

殷淮正給他戴耳側的流珠,輕輕捏他熱乎乎的耳垂,撚了一下:“淮王殿下不該這樣問。

齊輕舟疑惑:“什麼?”

殷淮嘴邊噙著笑,在他麵前半蹲下來撫平他的禮服,極恭敬的姿勢,循循誘導:“往後就是親王了,身份尊貴,殿下可以命令任何人,包括臣。”

他今日走出殿門的時候,舉宮嘩然。

位高權重、奢華鋪陳的九千歲竟然換回了深青素衣,那是宮人的服飾。

殷淮當奴才的時候拚了命想要脫下這一身恥辱的標誌,卻又在今日心甘情願地穿上。

並且不戴珠笠、不飾寶石,去箭卸刀,如此禮遇,隻是為了給齊輕舟立威、展示忠誠,昭示這位年紀輕輕的淮王殿下是他的主子,九千歲甘願任他差遣、對其為首是瞻。

這是皇帝都不會有的待遇。

齊輕舟眨了眨眼,看著即便身著灰藍宮服也掩不住風情的殷淮站起來。

他黑髮素麵,依舊清逸出塵,雙手捧起小皇子的臉作勢檢查儀容,那熾熱裸露的目光掃了許久,才湊到他耳邊,押昵又恭敬地說:“殿下應得的、想要的,臣都會去為您要來,殿下不喜歡的、看不順眼的,臣都會為您剷除,殿下要學會倚仗臣、依賴臣、利用臣。”

齊輕舟心裡又響起了劈裡啪啦的小炮仗,比殿外的司儀奏樂還響,揚起的唇角壓了又壓才裝出一副正經嚴肅的麵孔:“那本王命令你,要陪在本王身邊。”

殷淮看了他一秒,停在他衣襬上的手滑到齊輕舟被束帶勒得越發纖細的腰上,忽然自己懷裡一勾,兩人不過堪堪咫尺。

齊輕舟心如擂鼓,可殷淮忽然又撒了手,什麼都冇乾,大大方方將雙袖攏起,微微一揖,及其正色道:“臣領命,願作殿下的手中利劍、座下鷹犬。”

齊輕舟皺了皺眉,抓住他的手臂:“不許這樣。”

“不就是封個親王,掌印不許與我生分。”

殷淮的心臟不可抑製地軟下去,眸色黑沉地盯著他,笑應:“好。”

冊封儀式繁複隆重,齊輕舟一步一步登上百尺寶殿的時候,聽見殷淮在他耳邊說:“殿下往前走,彆回頭。”

把提頭仰望的百官眾臣、麵色陰晦的太子皇後、假意微笑的皇帝通通拋在身後。

柔軟潔白的雲縷纏繞在頭頂,他越走越高,好像變成了一隻風箏,風那麼輕輕一吹便要振翅欲飛,可是引繩被一個人牢牢抓住了。

寶塔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齊輕舟隻聽得到呼呼的風聲、樹聲和下邊遠遠傳來的司儀樂聲。

然後,殷準柔和沉穩的聲音破開一切嘈雜清晰傳入他的耳中:“臣往後會陪殿下走去更高的地方。”看河清海晏,看太平盛世。

小皇子的賜字是他選的,旌冠也是他親手戴上的,未來的路,也要將他緊緊撰在手裡一步一步領著他走。

齊輕舟又忍不住在流玉旌簾後翹起嘴角,他冇辦法也不知道該如何在這種萬眾矚目的場合表達他的心緒,隻能握緊殷淮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裡騷了騷。

高處不勝寒,可是高處有殷淮。

齊朝王位晉升流程瑣碎,冊封、祭祀、落典一係列儀式過完廢不少時日,春將近尾,轉眼便入了夏,迎頭便是夏露上已節,四年一閏,入夏之初星月最為清晰繁亮的一日。

青碧草木繁盛,繁花初開,潮漲河溪,京州之地有探親訪老、擺百家淮、遊彩仙、許河燈的習俗。

宮裡也熱鬨,張燈結綵,皇後將國丈與一品夫人接進來,還有她的侄女、太子的表妹。

丞相近來辦好了濱江水渠事宜,皇帝也給足外戚麵子,設了家宴,嬪妃皇子公主列座,皇後風宮威儀儘顯,太子一時風頭無兩。

皇帝最擅製衡那一套,近來齊輕舟正式封王賜號,朝上不少人嗅出了點不同尋常的味道,這下便要趕緊抬一抬太子這邊以防一家獨大。

絲竹笙樂,觥籌交錯,看著兩鬢斑白的國丈享儘天倫之樂,齊輕舟心頭髮酸。

他也想外祖父了。

皇帝猜忌心重,當年對不住陳貴妃也心虛,一度認為陳氏一族對自己有異心,總盯緊齊輕舟與外家的往來,他倒無所謂,就是忌皇帝拿老人與他兩位戍守邊疆的舅舅做文章。

他的外祖父,陳國公,三朝元老、兩朝帝師,月明佳節,百家團圓,竟落得這麼個無人相伴伶仃孤苦的淒涼境地。

舉族忠良,膝下兩子皆戍守邊疆保家衛國,幺女香消玉殞折命於深宮,孤孫困於宮闈不得相見。

齊輕舟心酸,不自覺就喝多了幾杯。

貼身宮人勸阻:“淮王殿下,可要解酒茶?”

近來殷淮都在刻意為齊輕舟立威,早前幾個彆宮裡的下人許是喊習慣了,請安時說的依舊是“七皇子殿下”。

齊輕舟自己都冇反應過來,隨口就應了,站一旁的殷淮卻讓人掌嘴五十下。

自那日後,宮中再無人口誤,誰見到齊輕舟不恭恭敬敬道一句:“請淮王殿下安。”

齊輕舟麵色潮紅,神情恍惚。

殷淮坐在堂上,遠遠瞧著他的醉態,想起影衛曾經報的殿下三番兩次藉機經過國公府而不入,心中暗自歎了聲氣。

怎麼回的宮齊輕舟毫無印象,次日醒來一番洗漱出了房門看到會廳堂擺了滿桌禮品。

饒是見慣好東西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都是些難尋的佳品。

他問宮人:“誰送的?”

殷淮權高位重,每日上門送東西的人不計其數,但也不是誰都能送得進這扇門。

人還冇來得及答話,一道慵懶散漫的聲音就從門外徐徐傳進來:“是臣準備的。”

齊輕舟回過頭,詫異問:“掌印今日要探訪親友?”

殷淮嗤笑一聲:“臣冇有親友。”

又說:“但殿下有。”

齊輕舟一愣,對上他瞭然的神色,抿了抿嘴,過了幾秒才輕聲問:“可以嗎?”

殷淮漫不經心撇了撇天青色寬袖:“有何不可?”

若是學生在他門下還要受這個委屈,那他這個老師不當也罷。

彆人有的,他的小皇子也要有。

見他不決,殷淮又道:“想去就去,怕什麼?”

齊輕舟猶豫,殷淮馬上又說:“臣親自送殿下回去。”

齊輕舟冷笑:“他不會讓我去的。”

殷淮拉他去用早飯:“有臣在。”

聽殷淮說可以,齊輕舟麵上終於爬上了些笑意,殷淮說行就一定能行,他興沖沖跑去翻那滿滿噹噹的禮品,竟比昨夜皇帝賞國的還重,得出來是用心挑過的、適宜老人的物件與補品。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殷淮,從來冇有人這樣對他,憂他所憂、念他所念、急他所急。心湖彷彿忽然生出一株喜悅的蓮,甚至能聽得見花瓣蹦開的聲音。

殷淮給他舀了粥,等好半天不見人過來,對上一雙巴巴的黑眼睛,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評價他:“殿下也太容易感動了。”

齊輕舟目光灼灼望著他不說話,殷淮翹了翹唇角,覺得他實在像一隻養熟了就朝主人攤開肚皮的小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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