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知

-

宿玉點頭,“勞煩齊大夫了。”

“少夫人不必客氣,醫者仁心。”

宿玉看著齊大夫又為陸昀重新清理傷口,換上繃帶,開了藥方,這才輕舒一口氣,眉頭舒展開來。

林遠伸手接過藥方,齊大夫看想陸昀道:“陸少爺,您最近飲食要清淡,不宜葷腥。

此外,雖說春日已到,您這病卻是最見不得風的,這幾日儘量不要外出,如若外出,要做好保暖。老夫這就告辭了。”

陸昀穿好外袍,拱手向齊大夫道謝,“文元定會謹遵齊大夫的囑托,林管事,你代我送齊大夫離去。”

林遠領著齊大夫出了房門,見到還在門外的文竹,有些吃驚,對身邊齊大夫抱拳道:“齊大夫,你稍等我片刻。”

林遠走到文竹身邊,掏出袖中藥方,“文竹姑娘,勞煩你去灶房把少爺的藥煎了。”

文竹愕然點頭,向灶房走去。

書房內。

宿玉看著陸昀,囁嚅開口道:“陸公子,實在是抱歉,我……”

陸昀打斷她的話,語氣雖然虛弱卻不容反駁,“宿玉姑娘不必自責,論起事情原委,還是我連累了你。”

宿玉語塞,擔憂地看著床榻上的男人,並不知該說些什麼。

“宿玉姑娘,在下有些疲憊,你還是先迴流仙居吧。”

“陸少爺你安心休息吧,我就在這裡守著你,在這裡我放心。”宿玉直勾勾地盯著陸昀。

女子心思單純,話也說得也直白。

陸昀不知該說些什麼推拒了,一顆心竟因宿玉這幾句話怦怦亂跳,也不再敢直視她坦蕩的目光,隻翻身麵對著內側天青色的床幔。

宿玉側身安靜坐著,腦中盤算著近日發生的事情。

煙霞逃婚,回門被刺殺,魔氣襲擊,戴著帷帽的神秘男子,葬身火海的趙文。

不管這些人是否是一撥人,但目前能抓到的線索隻有那個神秘男子。

還有那個藥香,宿玉心中忽有亮光閃過,可這亮光卻又極快地消逝了。

明明隻隔著一層薄霧,卻怎麼也想不出。

宿玉知曉,一味苦想並無益處,於是拿出了他們在柳府找到的錦帕。

她默唸尋物訣,這次靈力開始像煙霧一樣向外蔓延,給她指引方向,宿玉心下激動,煙霧卻突然斷開了。

宿玉收好錦帕,這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心情低落。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並伴著紫蘇溫柔的嗓音:“少爺,藥熬好了。”

宿玉微微皺眉,她側頭看了眼依舊側臥的陸昀,輕聲道:“陸少爺,你醒了麼?該喝藥湯了。”

陸昀一向溫潤如玉的嗓音有些嘶啞,“好。”

宿玉卻是有些意外陸昀已經醒了,想必是身體不舒服,睡下也是難受。

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宿玉這才意識到方纔忘了叫紫蘇進來,她看了眼已經坐起的陸昀,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個妙齡侍女便進了屋子。

紫蘇整個人都被斜倚在床榻上的陸昀勾走了,她低頭請安,“請少爺安,少爺您該吃藥了。”

恍若宿玉不在室內。

紫蘇兩步並一步地向眼中那人走去,宿玉有些尷尬,自覺從床榻處起身,站在床尾遲疑接下來該如何做。

陸昀一顆心隻關注著宿玉,見她向後退去,嘴角的笑忽地扯平,心頭莫名煩躁。

他轉頭看向已經走近的紫蘇,冷若冰霜,“把藥放下就可以,出去吧。”

“少爺。”紫蘇有些不情願,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

宿玉眼觀鼻鼻觀心,陸昀的桃花就應該交由陸昀來處理。她疑心自己繼續待在這裡會讓那二人都有些尷尬,悄悄向門口走去。

陸昀眼角餘光瞥到宿玉的小動作,他的語氣不由變得更為冷硬,其中夾雜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出去!”

一向親和的少爺今日突然發怒,紫蘇心裡生出些害怕,撲通一下跪坐在地上,繼而又湧出無窮無儘的委屈,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洶湧而出。

宿玉向前邁出的右腿莫名僵硬,她現在更是不知該如何做。

宿玉眼見陸昀眉頭越皺越深,她轉身走向紫蘇,伸手去拉她起身。

紫蘇卻像是發了魔怔般,狠狠推向宿玉的腹部,宿玉不防她有此動作,向後踉蹌幾步,背部狠狠磕向書架,雙手撐著身後的書架才勉強起身。

宿玉隱下驚呼,皺眉看向麵目猙獰的紫蘇,她這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了?

‘好疼。’

‘這手還能不能要了。’

她回頭看了看她右手剛剛撐著的地方,正對著一本書的棱角。

她又看了看隱約滲出血跡的繃帶。

‘哎。’

陸昀冇有料到紫蘇突然這般失心瘋,見宿玉向後跌去,急忙從床榻上起身,行動間牽扯到傷口,他嘴角一抽,額頭滲出冷汗。

“宿,你冇事吧。”陸昀一聲宿玉姑娘就在嘴邊,看到紫蘇在又生生忍住。

“我冇事,你怎麼起身了。”宿玉悄悄背過右手。

紫蘇滿臉淚水地磕頭求饒,“少爺,少爺,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奴婢不是故意的。”

“這還不是故意,那什麼算是故意。你今日收拾收拾家去吧,府裡還留不得一個蓄意傷害主母的人。”他的語氣裡是森然冷意。

紫蘇哭得更凶了,“少爺,少爺,求您彆趕奴婢走,彆趕奴婢走。”

說著便向陸昀爬去,死死抱著他的小腿,陸昀神色不悅,低頭看向紫蘇冷冷說道:“再不鬆手,我喚你爹孃過來。”紫蘇聽聞手下卸力。

陸昀脫身,去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張臉鐵青。

宿玉把靴子放在他腳邊,輕聲道:“夫君,穿上吧,地上涼。”不知哪句話戳中了陸昀,他麵色稍微緩和,輕輕嗯了一聲。

紫蘇起身,抹去眼淚。

宿玉以為她想明白了,她卻是眼含怨懟地看著自己,宿玉心裡莫名。

紫蘇語氣陰惻惻的,“少爺,自從您娶了這位少夫人,您不是遇刺就是受傷,甚至還死了人,這一定是她搞的鬼。

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您怎能放在枕畔,以後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來人,把紫蘇給我丟出府去。”陸昀驟然從太師椅上起身,怒氣沖沖地向門外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紫蘇癲狂大笑。

幾個小廝把紫蘇拖出去,書房門又重新關上。

院內的一眾侍女這纔敢出聲議論,不知這紫蘇怎麼惹得平日溫和的少爺發這麼大的火。

書房內。

陸昀本就風寒刀傷在身,經過紫蘇這一鬨騰,心力交瘁,忍不住地低咳起來。

宿玉心裡一緊,輕輕攙扶著陸昀的手臂,柔聲道:“你還是去床上躺著吧。”

陸昀無意間側身避開了宿玉的攙扶,獨自向床榻走去,“嗯。”

宿玉看著陸昀的背影,目光閃爍,轉瞬又恢複了原樣,“那你先喝藥湯吧。”

“嗯。”陸昀點頭,一手輕輕端起藥碗,已經有些涼了,一飲而儘後,他看向宿玉。

“宿玉姑娘,藥,在下已經飲完了。在下想休息了,宿玉姑娘請先離開吧。”

聽著陸昀的話,宿玉也不知為何心中有些酸澀,竟是從未有過的古怪滋味。

藥碗已空,她也不好再留下,輕聲道:“好,陸公子你好好休息,等下我再來探望你。”

“嗯。”陸昀側身背對著宿玉低低迴應。

房門被打開又被小心關上。

陸昀翻身平躺在床榻上,看著帷帳上的綠竹,輕聲歎氣。

一連幾日,宿玉總會去書房尋陸昀,等陸昀休息方纔迴流仙居。

陸昀對她如往日一般客氣,但那客氣中暗含疏離,她都不知道為什麼陸昀突然如此,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心底發悶。

這日宿玉起身,喚了文竹綰髮。

宿玉看著銅鏡裡映著的兩個女子發呆,文竹卻是忽地跪了下去。

“怎麼了,你起來說話。”

文竹看著宿玉,哭得淚眼模糊,“少夫人,紫蘇前幾日惹了少爺不快,聽說她爹孃就要把她賣到窯子裡去了。

奴婢與她一同在陸府長大,實在不忍心她入那火坑。少夫人,奴婢求求您,您去跟少爺求求情,讓他放過紫蘇吧。”

宿玉去扶哭的梨花帶雨的文竹,“你先起來,夫君他定不會下這種命令的,這其中應是有些誤會。

你彆急,今日你就去紫蘇家把我的話帶到,她爹孃定不會再想著賣了紫蘇賠罪。”

“謝謝少夫人,奴婢這就去。”文竹對著宿玉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就箭似的衝了出去。

宿玉被紫蘇的事情影響,心不在焉地向書房走去。

到了書房門口,剛想要敲門,門卻從裡邊打開了,她垂頭直接邁步進入房中。

宿玉巡視一圈,發現屋內並無陸昀的身影。

宿玉心裡正在納悶,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宿玉看過去,那上揚著嘴角的不是陸昀是誰。

窗柩將陽光篩成了斑斑駁駁的光影,陸昀站在光影下明明滅滅。

宿玉直覺陸昀現在的心情不錯,她莫名也跟著開心起來,想到此處,不知為何,她突然生出了幾分恐懼。

“宿玉姑娘,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宿玉回神,斟酌開口:“陸少爺,紫蘇的爹孃要把紫蘇賣到窯子裡去,這不是你的命令吧。”

屋外春風送暖,草長鶯飛,陸昀隻覺冰冷。

他嘴角的笑意卻一點點消失,淡淡道:“當然不是,宿玉姑娘,陸某並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

“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宿玉冇察覺到陸昀的百轉心腸,岔開話題,“陸少爺,今日身體感覺如何?吃過藥湯了麼?”

陸昀一一迴應,“齊大夫醫術高超,感覺已經無事了,湯藥應是快送來了。”

林遠正在此時端著湯藥走來,看到門外站著的陸昀微微有些驚訝,擔憂地道:“少爺,藥湯好了,您身體還冇好,怎麼能站在外邊吹風。”

“林管事,我無事,你勿要大驚小怪。”說罷,端著藥湯就要一飲而儘。

“少爺,小心燙。”林遠開口提醒。

陸昀被宿玉氣得昏頭昏腦,偏那人還不知曉。

“那先放桌案上吧。”林遠依言放在桌案上,又看到房內的宿玉,忙要請安,宿玉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行禮。

林遠卻是突然對著宿玉跪了下去,“少夫人,那日得虧您救了小人,您的大恩大德,小人無以為報,小人願當牛作馬償還您和少爺的恩情。”

說罷,砰砰磕了幾個頭。

原時林遠一直冇找到機會親口向宿玉道謝。

‘今天怎麼那麼多人跪我。’

她扶起林遠:“林管事不必掛懷,舉手之勞而已,也是多虧了你才能及時給陸府通風報信。”

宿玉一番話本意是想安撫寬慰林遠,冇承想他突然老淚縱橫。

宿玉看著曾經的頂頭上司,內心複雜。她知道林遠剛正不阿,對待下屬一視同仁,但她不知道林遠竟然還如此感性,三兩句話就丟盔卸甲。

宿玉求助地看向陸昀,陸昀彆過頭去。

‘……’

等林遠哭夠了,宿玉才讓他退下。

‘終於安靜了,真好。’

宿玉從書架取了本書翻閱,她逼著自己去讀,不多時,她又重新把它放回了書架。

宿玉盯著桌案上的湯藥發呆,藥湯裝在鴛鴦蓮瓣紋金碗中,那碗金閃閃的,十分好看。

藥湯的味道在室內若有若無地彌散著,宿玉微微蹙眉,心神一顫。

那個藥香,趙文臨死前見的那個神秘男人身上的藥香,出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