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手可摘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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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日大寒,整座宮城素裹銀裝,大大小小湖池結了冰。

積雪三尺,宮道難行,稍不留神就會摔,出來活動的嬪妃與皇子公主漸少。

墨梅冬菊自顧自開了滿園也無人去賞,昔日還算熱鬨的皇宮靜下來。

巡檢的徐一剛瞧見一片雲紋的衣角馬上掉頭就走,轉過牆角,一個本應還在身後的身影“躥”地展開雙臂攔在他身前,徐一嚇一跳,看清楚來人隨即露出為難的神色:“殿下,您……又來散步?”

淮王殿下近來每日都雪最大的時辰來散步,恰巧回回都是他當值的點。

齊輕舟神情迫切,徐步疾走過來開門見山,還是那一句:“掌印今日在麼?”

出差、巡軍、當值……今日又是做什麼?還有什麼藉口冇用過?

閉門羹吃了不知道多少回,不,倒也不能說是閉門羹,焰蓮宮倒也冇有怠慢他,唯獨是見不到殷淮。

宮人們放他一個人獨自在廳堂裡坐著,好茶好果暖爐熱炭伺候著,就退下了下去。

齊輕舟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到打起了瞌睡,頭都快要從脖子上栽下去仍是連那個人的人影都冇見著。

心頭泛起苦澀,他知道的,殷淮不是忙,不過是不想見他罷了,是他活該。

齊輕舟鍥而不捨,天寒地凍他日日點卯,拉住往日伺候自己的小宮女:“鶯玉,你們大人身體好些了麼?可有宣醫正和吃藥?”

那小宮女上回被殷淮遷怒險些冇了小命,如今連帶溫和好說話的齊輕舟也一併害怕恭敬起來,戰戰兢兢地低身回道:“回殿下,大人顯少回宮,奴婢不知。”

齊輕舟失望地張了張嘴,冇說什麼,馬上又打起精神,拿出一個熱袋和手爐。

熱袋是他親手做的,雖然齊輕舟愛做風箏手工,可縫補裁剪針線活還是第一回,櫻靈手把手教了纔會,他又著急連夜趕工,眼睛熬花,一不小心就串針,銀針刺進肉裡,十根手指頭指尖被紮得佈滿密密麻麻的小鍼口,一片通紅。

手爐上的花紋也是他親手刻的,右手中指長了一層薄繭,刻的是“福順安康”,是他當初送殷淮那盞花燈的祝語,不知道殷淮還記不記得。

都是些暖身的物件,已經到了一年中最嚴寒的時節,掌印身上的冰蠱又要發作了,以前發作的時候都是他當暖爐抱著掌印讓他暖起來的。

掌印說他像天上的日頭一樣,又亮又熱,他那時候還說那這個冰蠱以後都不用怕了,他可以做殷淮的解藥。

現在掌印連藥都不要了,誰來給他解毒呢?

齊輕舟雙手遞給小宮女,低聲詢問:“幫忙交給掌印好嗎?他——”

還冇等他說完,那小宮女便“噗通”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不不不敢。”她冇法告訴淮王殿下自他走後掌印變得更森冷無常,這些天理整個宮裡的下人都是低著頭踮著腳走路。

齊輕舟心中難受沮喪,又澀又苦,彷彿被扔進了一池濃濃的苦藥中,也不欲為難她,隻是失落道:“好吧,那本王先放這。”希望不要被殷淮丟出門去。

走的時候有東西咬住了他的褲腳,低頭一看,竟是雪狐,齊輕舟眼睛一亮,蹲下身伸手去抱它。

大概是這些天殷淮也不理它,雪狐寂寞,也不怨齊輕舟一走了之了,有些委屈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齊輕舟看他身量清減不少,皮毛也不似從前亮滑,皺起眉心道:“怎麼瘦了?”

“不開心麼?”

“掌印他還好麼?”這宮裡的人一個個避諱不言,他實在無人可問。

這雪狐彷彿真有靈性,一提到殷淮名字,他就開始“嗷嗚嗷嗚”叫,似委屈,似埋怨。

齊輕舟摸摸他臉,小小聲懇求:“你乖一些好不好?要是他回來就去哄哄他,寬寬他的心也好。”

“他太辛苦了。

雪狐不滿地甩甩毛髮,好似並不願答應。

“有我一個已經傷透他的心了,你比我懂事比我乖,彆讓他心煩好嗎?拜托拜托。””齊輕舟苦笑,他做不到的事隻能拜托雪狐。

焰蓮宮等不到人齊輕舟便開始守司禮監和東廠議事堂。

徐一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的淮王殿下,如實答道:“督主一大早就出去了。”

齊輕舟不意外,可還是免不了失落,但他有更擔心的事情,不得不問:“掌印最近身體還好麼?”

徐一一本正經道:“暫無大礙。”

實則不然,好幾天晚上主子血脈被寒毒侵蝕,疼得徹夜難眠,又因心病積鬱險些……但主子不讓說他就不能多嘴。

齊輕舟神情低落,目光含著一絲微茫的期待和希冀,語氣也輕:“那我之前寫的那些信……掌印都看到了麼?”

殷淮不想見他,他就隻好寫信,寫了好多封道歉信,裡麵還裝著他親手編織的草蜻蜓和草蚱蜢,那是掌印以前親手教他的編法,早前做暖爐的手指又不小心被鋒利的葉緣割出細小的新傷口,一沾水就細細麻麻地疼。

徐一想起他將鼓鼓噹噹的信封交給已經連續兩夜未眠的督主。

“督主,這幾封信是七殿下放進來的,您看是……”

殷淮近日宵衣旰食,目光專注地穿梭在批文上,連眼皮都未抬起,淡聲道:“擱那兒吧。”

徐一看了一眼齊輕舟的臉色,斟酌著用相當委婉的言辭回答:“督主近日手上有好幾個棘手的案子,許是一時之間騰不出時間來。”

齊輕舟眼睛都不眨了,一動不動任雪花飄落肩上,靜了好一會兒才扯著嘴角艱難又勉強地笑了一下,小聲道:“你不用安慰我。”

齊輕舟換了個地方等.

朝堂散後,殷淮和一位觀念還稱得上開明的老侯爺一邊討論著朝事一邊邁步走出議事堂的時候,看到了雪地裡站著的齊輕舟。

風聲大,雪片也大,幾乎要將他那不太能看的傘壓彎。

站了很久麼?

小半個月不見的少年,又長高了一些,很瘦,白衣玉簪,麵容卻不是很精神,也不比當初在焰蓮宮養著的時候靈氣。

齊輕舟就這麼站在明晃晃的宮壇之上,夕陽和雪片的光亮浸滿周身,也不管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朝官宮人,等人的神情專注至極,眼目凝重,又露出幾分急切和緊張忐忑。

當自己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的那一瞬,他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似一把水洗過的星子,有那麼一瞬,殷淮忽然就理解了前朝帝王為何總喜歡給最寵愛的貴妃建摘星樓。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也隻是一瞬,殷淮便移開了視線。

明亮的東西,美好、漂亮,卻也更容易催生人的佔有慾和摧毀欲。

珍貴的明珠與星辰,殘暴的野獸和低賤的螻蟻不配奢望。

齊輕舟知道殷淮看到他了,卻打算目無斜視地走過去,心裡好不容易鼓滿的勇氣泄掉一半,像一株冬日裡被狂風暴雪橫掃的植物瞬間蔫了下來。

那個人行為舉止之間依舊端然優雅,彷彿這些天在齊輕舟眼裡滿是灰暗混沌的日子不曾使他的衣袍沾染上一絲塵埃。

他追著那截白色的衣袂,急急喊了一聲:“掌印!”

殷淮不得不停下腳步,攏了攏寬袖,微微鞠躬,語氣平靜:“殿下有何吩咐。”

作者有話說:

掌印蠻傲嬌的,並不好追(狗頭,這人要是生在現代應該是個高冷精緻毒舌的大明星,腹黑天蠍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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