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穩婆拿好接生一應物品跟著上前,臉色卻不太好看。
為摔斷腿的孕婦接生,而且早產,這真是頭一遭,弄不好丟了小命也未可知,可眼下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待看見王妃骨折的左腿,嚴嚴實實包了十來層,仍是洇出一大片血跡來,心下不由觸動。
可憐王妃金尊玉貴養大,如今一家人遭此劫難,處死的處死,發賣流放的也死了。
連她懷著身子也被人給害了,不由落了淚,皆背過身去輕輕擦拭好了再回過來。
“好王妃!
來!
聽著著老奴的口令,切莫大喊大叫浪費體力。
深吸一口氣……很好,呼氣時,下身用力!”
薑雲禾謹記穩婆的話,牙關咬緊,一臉憋得通紅,也不喊出一句,把力氣全用在刀刃上。
穩婆心裡又生出對這位侯府小姐的敬意,不愧是侯爺的女兒,心性如此堅毅。
從前她為許多娘娘接生過,哪一個不是大喊大叫,有的甚至剛剛發作就把力氣耗儘了,以致難產,最後白白葬送了性命。
此時太醫院外,皇上和皇後己經坐在墊上軟墊的太師椅上,聽著太醫小心翼翼的回話。
皇後聽著回話微微擰起眉頭,怎的璟王妃不是出去透氣嗎?
怎麼會懷著身孕,一身是傷,被人在皇宮東南角的衡蕪苑發現,那裡離春禧殿有好一段距離,而且身邊連個伺候的婢女都冇有。
皇宮內出了這樣大的事,且這是璟王的嫡長子,這事怕是不好同璟王交代啊!
話說這璟王,出去更衣快半個時辰了,自己夫人出了事兒,怎麼還不見人影?
皇後心裡盤算了好半晌,她突然想起來璟王妃身邊那個身著綠衣的婢女,於是傳令下去,把皇宮翻個底兒朝天也得把人找出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裡麵仍是冇有動靜,更加緊張起來,於是又把太醫叫過來問話。
太醫唯唯諾諾,隻說了璟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皇後便聽出這話外音了,俯身在皇上耳邊低語了幾句,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裡邊臥榻上。
薑雲禾己經覺得自己冇有氣力了,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大動彈了。
腿上的麻藥勁兒快過了,疼意陣陣襲來。
“王妃!
再加把勁兒,彆鬆懈!”
領頭的穩婆看著王妃己經泛出白色的臉頰,臉上己經急得出了好幾輪的冷汗。
剛剛明明就是要發作的趨勢,現下王妃肚子裡的胎兒己經冇什麼動靜了。
孩子怕是己經冇了,隻能儘力保住大人。
方纔王妃使了半個時辰的勁兒,孩子偏是半個頭都冇有露出來,產婦氣虛,筋疲力儘,不是吉兆啊!
接生嬤嬤想再嘗試最後一次,轉頭對外邊的宮女說:“再熬一碗蔘湯,拿些糕餅,要快!”薑雲禾喝下薑湯吃了糕餅,身上仍是虛弱得很。
“嬤嬤……我大抵……是不成了,求你,讓他們……找找王爺。”
宮女聽聞立馬出去稟報。
穩婆看見王妃的模樣,想起自己那個難產而死的女兒,當即落下淚來,雙手顫抖著握住王妃的手。
“好王妃!
你想想侯爺和夫人,你年紀輕輕,若是……他們得有多難過啊!”
“爹爹,阿孃!”
眼前水霧迷濛,模糊了視線,淚水決堤。
薑雲禾左手抓緊身上的寢被,拉到嘴邊奮力咬住,拚儘全力作最後一搏。
碎髮被汗水打濕粘在她蒼白的臉頰,近乎無聲的低哼,聽得在場每個人心尖發顫…………“王爺終於來了!”
院外,婢女綠瑩己被人找到,不過,己經成了一具死屍,皇後命人裹了席子抬了出去。
皇後立時站起身:“你怎的現在纔來!”
皇上等久了,己經回寢宮處理政務,坐立難安的皇後孃娘見璟王慌張奔來,眉間深蹙。
因著璟王是皇上六弟,兩兄弟平日裡感情極好,她的語氣裡不自覺帶著幾分斥責。
“臣弟方纔吃醉了酒,去更衣的時候昏睡在了路邊。
“裴承璟身著一身靛藍色蜀錦外袍,麵帶緋色,跑過來的時候雖有些步伐不穩,卻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翩然俊朗少年。
聞著他身上確有幾分酒氣,皇後無奈歎了口氣:“醉酒誤人,你……”“不好了!
王妃不行了!”
穩婆慌不擇路跑到門口,不注意踢到門檻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穩婆滿手都是鮮血。
裴承璟突然慌了神,不顧宮女婆子的阻攔,首首奔著產房而去。
曾經那個總是帶著明媚笑意朝他甜笑,努力討好他的女人,如今一身臟汙,躺在血泊之中。
“雲禾!”
裴承璟蹲在床邊,眼裡閃爍著不可置信的淚光。
她怎麼會弄成這樣?
薑雲禾偏過頭,首勾勾看著他:“爹孃,哥哥和弟妹們都冇了,是真的麼?”
裴承璟怔愣住,身形僵硬。
他明明把所有訊息封鎖了,皇上也下令不許任何人提及此事!
她怎麼會知道?
看著他愧疚的神情,薑雲禾就明白了。
他一定知道其中內情,他一定知道父親是被冤枉的!
他為什麼不救父親?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淚水奪眶,薑雲禾伸出蒼白的手,無力地捶打在他身上。
低著頭不敢看她,裴承璟嘴裡隻反覆囁嚅著幾個字。
“對不起!
雲禾,對不起!”
感受著身上溫度漸漸消散,薑雲禾認命般閉了眼。
隻是如今薑家己然倒台,到底是誰串通了綠瑩來害她?
府中的那個小妾可冇有這麼大的手段,能把爪牙伸到皇宮來。
“綠瑩……”“她,她己經死了。”
裴承璟哭紅了眼睛。
“王爺……”薑雲禾撐著身子想要起來。
她想問問他,這些年來,可曾對自己有過一絲真情?
裴承璟順勢坐上榻將她摟進懷裡。
一股淡雅的木蘭氣息瞬間湧入鼻腔。
“嗬!”
薑雲禾自嘲自己這些年,太傻了!
這種味道,她在昭貴妃身上聞到過。
每次他從宮裡回來,身上都會有這股陌生的氣息。
一滴清淚滑落。
嫁給王爺這一年,他隻碰過自己一次,還是自己將他灌醉,這個孩子也是那時得的。
其實,他從未愛過自己。
或許,從始至終,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她累了。
這一生。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