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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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叮鈴鈴……”

騰飛小學的下課的鈴聲歡快的跳躍在死寂的校園裡。孩子們如同脫兔般飛奔而出,他們似乎看見了電視、電腦遊戲在向他們招手,美味的糖果和豐盛的晚餐向他們張開雙臂呼喚著他們。

三年四班的白小飛不急不緩地朝校門走去,臉上並冇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洋溢著放學回家的喜悅,反而掛著憂愁與無奈。

“小飛,怎麼了,為什麼自從上完體育課後你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板著一副苦瓜臉,難看死了。”大頭重重地拍了一下小飛的肩膀。

小飛不急不緩地把大頭的手從自己肩膀上移開:“冇事兒大頭,隻是今天身體不舒服。”

說著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這雙已有“悠久曆史”的不知銘牌的運動鞋,腦海裡漸漸浮現出今天在體育課上的畫麵:同學們幾乎都穿著嶄新的運動鞋在操場上撒歡奔跑,帥氣十足地打著球,而他自己卻獨自倚著樹蔭下的單杠,磨蹭著腳上那雙運動鞋,即使不在陽光底下,他也仍覺得很刺眼。

白小飛的家庭並不富裕,卻也算得上是一箇中等收入的家庭。父母都是工薪階層,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就照顧小飛,生活挺平靜。小飛的父親叫白令,人們都玩笑地叫他白領,他是青青市一家電腦公司的普通職員,工作水平平平,也冇什麼特彆的人脈,工作也就原地踏步。白令曾答應過小飛在新學期開始給他買一雙新的運動鞋,但又因為單位臨時組織外出學習兩個星期,所以買鞋這事就耽擱下來了,小飛便度日如年。小飛的母親惠花,是青青市騰龍中學的一名數學教師,工作穩定但工資不高。為了能更早升高級教師職稱增加工資,她拚命的花錢買關係、過考試,所以惠花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幫助小飛達成願望,甚至有時她那微薄的工資還入不敷出。

小飛回到家裡後,急忙甩下運動鞋,赤著腳“吧嗒吧嗒”跑到房間裡打起了電腦遊戲。

惠花走了過來,輕聲輕語地對小飛說:“今晚媽媽帶你到外麵下館子怎樣?”

小飛驚詫地回過頭,看著媽媽那深邃的眼睛,一時無話。因為在小飛心中總是一個極其吝嗇的形象,從不肯給家裡一點額外的開銷,就連小飛的作業本費也都是要學校老師親自打電話來催。

小飛還冇來得及反應,一件靚麗的外套就籠在小飛頭上。

“這是借對門哥哥的小禮服,可彆弄臟了!好了,快點換上衣服,彆讓人久等了。”

母子倆細細打扮了好一會兒,才叫上一輛的士出了門。

星光大酒店是坐落在青青市城西,全市唯一的五星級大酒店。剛下車的白小飛就被這酒店的氣勢鎮住了。

這幢高聳入雲擁有五十層樓的龐然巨物,在外景景觀燈照射下放出奪目的金光,加上3樓到7樓特彆的半透明圓廊餐廳設計,整幢大廈猶如一隻帶著鑽戒的手指,似乎在向人們告知著:“我們是第一!”

小飛很少得到父母帶領外出,更從冇來過如此高檔的地方,他心知媽媽下了血本,感到有些心痛,但這心痛僅僅瞬間就被他的喜悅與興奮結結實實地完全掩蓋。小飛看著這金碧輝煌酒店看得出了神。

惠花拉著小飛跟著服務員向預定的包間走去。從一樓大廳到觀光電梯,小飛看到的都是西裝革履,衣著華麗的人們,彷彿這裡是專門舉辦皇家宴會的場所。其實惠花今天的穿著也實為華麗,一件沙白色長裙,肩披米黃色真絲披肩,脖子上掛著去年生日時小飛爸買的彌勒佛和田玉。

惠花帶著小飛乘觀光電梯來到6樓的圓廊餐廳。一位服務員麵帶微笑地迎上去,一番殷勤之後,將他們帶到圓廊最外圍的桌子。惠花點了菜後就忙著打電話。

等到惠花的約見地領導陸續抵達,都是西裝革履,行為舉止落落大方的上層人士。小飛現在才終於弄懂了媽媽此行的目的。一併到的還有一位領導的孩子,是一個水靈靈的女孩,叫紅豔豔,同小飛一個班。惠花自然讓小飛排著紅豔豔坐。

這餐飯小飛吃得舒服極了,許許多多他從來冇有見過的菜品,被陸陸續續地端上來,令他目不暇接,能在這樣高檔的酒店中吃著這樣美味的菜品真是人生一大享受!這樣的情景一般隻會出現在惠花的想象的描述之中,也總是說隻要能升個職稱,工資一漲,這種生活也便不是奢望。

在小飛看來,這餐飯唯一的敗筆,就是耳邊時常伴隨著媽媽溜鬚拍馬,阿諛奉承的聲音,雖然很多話小飛並不懂,但他就是能感覺出來,媽媽同那些領導講了很多無油無鹽的話。當小飛把他那小小的肚皮撐圓了以後,就立刻同紅豔豔玩去了,留下惠花在那繼續把馬屁拍著。直到宴席結束,惠花也就換來了領導一句:“會優先考慮考慮你的。”

惠花暗暗給了自己一個苦笑。

惠花才強顏歡笑地送走領導就立刻迎來了笑靨如花的酒店服務員。

“您好,本次用餐一共8000元整,是用現金結算還是刷卡?”

聽到這,惠花倒吸一口涼氣。剛剛說話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她這下卻吞吞吐吐地說“先……先付5000現……現金,剩下的再……再刷卡吧。”於是惠花脹鼓鼓的錢包瞬間癟了,之後又拿出信用卡透支了3000元,方纔離開了酒店。

惠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被土匪搬空了一樣。而小飛卻開心得不得了,他希望媽媽能成功,這樣他就可以天天過上這種天堂般生活。

惠花牽著小飛慢慢地向公交站台走去,冷寂的公交站台現在隻有她們兩人靜靜地等待著。不久,一道強光將她們麵前的黑暗驅散,一陣轟鳴聲後,站台恢複了黑暗與寂靜。

兩個星期終於過去,學校領導的“考慮考慮”最終還是冇有考慮到惠花。然而當那熟悉的敲門聲響起,正在房間裡寫作業的小飛突然像被電了一樣從凳子上彈起來飛快地跑去打開家門,激動地喊道:“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房門打開,小飛看到的是爸爸疲憊不堪的倦容:兩條濃黑的眉毛耷拉下來,原本深邃的雙眼變得更加幽深,鬍子拉碴,顯然爸爸並冇有把刮鬍刀帶去,而且也很少整理自己的形象;手挽著一件略帶褶皺的,黑色的西服,這是白令上個生日惠花給買的。身上還殘留著濃重的香菸味。

小飛激動的心情瞬間淡了許多。

白令回了一聲“嗯”就把手上的西服甩到沙發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弓著背,雙手撐著腦袋發出一陣長長的歎息。

惠花正好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捧著剛洗好給小飛的紫葡萄。她看見白令這個狼狽的樣子,連忙放下手中的葡萄,將白令扶到房間讓他休息休息。

剛進房間,白令就將房門輕輕掩上,然後坐到惠花身邊,用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惠花,彷彿整個世界支離破碎。

“惠花,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惠花將手輕輕放在白令的手上,

“說吧,什麼事。”

“這次出差學習。你知道的,這所謂的外出學習其實就是外出旅遊,就是陪著領導旅遊!”

“我知道,白令,不要激動,慢慢說。”惠花輕拍著白令的手說道。

“前兩天晚上我們在碧波山莊住宿,領導心血來潮要和我們打牌。領導因為覺得乾打冇勁,就建議打錢,”白令嚥了口唾沫接著說,“你知道的,領導的話就是命令,不得不從啊!然後一夜之間……”

“一夜之間把錢輸光了?”惠花的聲音略微帶著些顫抖。

白令聲淚俱下:“惠花,我對不起你,一夜之間我不僅輸光了我身上全部的4000元錢,還倒欠下了2000元錢的賭債。”

惠花楞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惠花突然意識到小飛,抽噎著說:“彆哭了,彆讓孩子知道。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危機時刻了。”

白令的抽泣聲停住。

“白令,其實我有一件事也想告訴你,那天我為了弄好最後評職稱的關係請領導們到星光大酒店吃了一餐飯,我用信用卡透支了3000元錢,本來是想等你回來要你的錢先還的,誰知道這樣……”

“什麼?!星光大酒店,你冇什麼還錢去那請人,你知道嗎,那得最低消費是3500元啊!夠我們家一個月的夥食了啊!”白令破涕為怒。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隻是想體麵一些,這樣能一舉拿下領導的。我冇有想那麼多。”

“那麼結果呢?現在已經過了評職稱的時間,你評上了嗎?”

惠花冇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抽噎著。

沉默嗬,沉默是最可怕的語言,無聲無息,卻似一把無形的利刃,劃著沉默的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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